記者:陶瓷曾是代表中國人氣質之美的器物,然而今天的亂象叢生幾乎讓國人失去了對陶瓷之美的基本判斷。你認為什么才是中國陶瓷應有的氣象?
馬越君:中國陶瓷對中國文化來說,是傳統(tǒng)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世界的文明史是美的積累和呈現(xiàn),1000多年來影響了全世界,全世界呈現(xiàn)人類譜系文明、美、視覺、精神的財富,在博物館中成系列的呈現(xiàn)。今天的中國陶瓷是低端產品中的廉價產品,主要在非洲、南美等地區(qū)銷售,不僅破壞了中國資源,而且外貿加工是完全被動,在設計和審美上也是完全被動。
從歷史到今天,朦朧的、基因的原因,中國人對陶瓷有極大的熱情,收藏就是一個現(xiàn)象。中國的陶瓷史是偉大和復雜,其中包涵的歷史文化是豐富的。宋瓷是人類陶瓷史的高峰,唐代南青北白,南青指浙江越窯,北白指邢州的邢窯,唐宋陶瓷不僅是審美,產品也影響到全世界。在那個時代,通過海洋、陸路,遠在歐洲、非洲,以及東南西亞等地區(qū)的人們以擁有使用中國陶瓷為高貴。那不僅是貿易上的成功,也是中國審美的成功。
中國是禮制社會的形態(tài),在這樣的社會系統(tǒng)下,陶瓷充當了重要角色,其代表性體現(xiàn)就是官窯制度。在官窯制度下所創(chuàng)造的陶瓷審美、器型、功能成為國家禮制活動的反映,如:宋代官窯瓷器就是高峰,宋官窯器物涉及宮廷禮器、宗教法器、文房用器、飲食道具,極其豐富。陳寅恪先生對宋代文明推崇備至,曾說過:“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睆乃未伤囆g上也可見一斑。
今天,曾經深受中國陶瓷文明影響的日本和韓國文化,依舊純正地保持著中國古代陶瓷的一些審美氣質,而且非常重視保護和傳承陶瓷藝術所參與的文化方式與生活儀式,如:韓國的寺院禪茶及韓式料理,陶瓷道具在這些儀式中充當了重要的角色。在日本的傳統(tǒng)國藝茶道、花道中,陶瓷藝術被推到無以復加的崇高地位,產生了眾多優(yōu)秀的陶藝風格和流派。今天,大量知識結構豐富同時又潛心研究和傳承傳統(tǒng)陶瓷技藝的藝術家們正在創(chuàng)造新的陶瓷審美歷史和文化。由于100多年來中國文化的特殊歷史過程,傳統(tǒng)的中國審美變得陌生而令人神往。今天的中國不缺少對陶瓷藝術的熱愛,缺少的是對傳統(tǒng)中國陶瓷審美的正確認識。
中國的陶瓷歷史是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生活和審美最密切相關的,中國傳統(tǒng)陶瓷不但充當了普通的生活用器,還做為各種文化的道器使用,如陸羽在《茶經》中對茶器的講究和推崇。明清文人以金石博古學問背景參入紫砂器的制作,創(chuàng)造出至今仍被人們喜愛和傳承的飲茶方式。
中國陶瓷審美的正道與其他傳統(tǒng)藝術的審美是相通的,比如:對器形的審美講究含蓄、和諧,體現(xiàn)在把對立矛盾的概念統(tǒng)一起來,如:藏巧于拙、方中育圓……對色彩的審美講究單純厚重、寧靜恬淡。
記者:你為什么選擇青瓷?能不能聊一下做青瓷創(chuàng)作的靈感來源?
馬越君:從事藝術的學習30年,前10年主要是對繪畫的學習,后20年偏重從事陶瓷的學習和創(chuàng)作,近10年主要從事青瓷的創(chuàng)作。在做青瓷之前主要是學習陶瓷的傳統(tǒng)技法工藝,如制坯和燒成技藝。有了可由自己掌握的技藝基礎,我開始有可能實現(xiàn)自己對陶瓷的審美選擇,青瓷就是我的選擇。
中國陶瓷的歷史在某種角度下可以理解為青瓷發(fā)展的歷史,青瓷凝聚了中國陶瓷審美當中最重要的部分,如魏晉的縹瓷、唐代的秘色、以致發(fā)展到宋代,有湖田窯影青、汝窯天青、官窯粉青、龍泉梅子青、耀州橄欖青等多種釉色譜系,呈千峰翠色之象。青瓷之美蘊含著中國文人審美當中的重要特質,文人藝術尚意喜簡,色彩上尤愛青白,古人對青瓷有類冰似玉之比,可見賦予更多精神上的寄托和追求。
做為一名陶藝工作者,我的創(chuàng)作靈感更多是來自于傳統(tǒng)文人藝術修習中所獲得的體驗。我酷愛書法,每天做書法臨習,與陶瓷書畫文具接觸讓我更能理解一件器物的體量、造型、色質與書畫藝術的關系,同時我的作品造型形態(tài)得益于對篆書和隸書的臨寫和研究;同時我也習慣飲茶,更多的從一個飲茶者和茶文化的角度來理解陶瓷茶道具的審美氣質和使用功能。另外,我也彈習古琴,體驗感受古琴樂音當中的“輕微淡遠”的意境,對我創(chuàng)作琴爐產生潛移默化的滋養(yǎng)。
記者:請談一談中國傳統(tǒng)藝術與當下生活的關系。
馬越君:我是這樣理解傳統(tǒng)藝術和當下生活的,不論古人還是今人,對于他們來說最基本的一日之事、一年之事、一生之事都是相同的。春夏秋冬,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自古以來,生活中美好的事物都是相通的,不分古今,因此,我們更應該從個體的感受和經驗出發(fā),平和地去學習和繼承古人優(yōu)秀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經驗,不應僅僅成為一種姿態(tài)和包裝,應該把他們變成日常生活中的真實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