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美院藝術陶瓷館看到朱振洪老師的作品《游春》時,布滿了整塊瓷板的高溫色釉肌理傳遞出一種視覺的魅力,這幅畫中創(chuàng)作者借助顏色釉材料本身來表現(xiàn)春之盎然氣息,自然中的生命力彰顯出一種自由伸展的奔放姿態(tài),而無論是繁茂的春樹還是裊裊娉娉的仕女在畫面中都得到了簡化的處理,不拘泥于具體的形態(tài)呈現(xiàn)。往后才發(fā)現(xiàn)這種表現(xiàn)手法幾乎涵蓋了他所有的作品,無一不流露出一種率性揮灑、一任自然的表現(xiàn)張力,漸形成了其追求本真、樸拙雄渾的藝術風格。
朱振洪老師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主張“法自然,求本真”,在作品中再現(xiàn)的是嬰兒出生時本真的自由世界。我一直想去詮釋我對于這句話的理解,這樣一個自由的世界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呢?在看他的《心境》系列作品,似乎找到了一些線索。類似一種混沌的,尚未建立清晰秩序的世界中,實際上囊括了自然、人生、宇宙的萬象,正是這種混沌的表象里,見不到章法、約束,才意外地使人的意識進入一種自由的時空,仿佛回復到人乃至世界誕生的初始狀態(tài)。在被朱振洪用顏色釉顛覆與模糊的秩序里,我們開始跳脫現(xiàn)實生活中的韁繩,進入一個任意想象的空間,每一個觀者在他建構的情境中都成為一個絕對自主的個體,思緒開始馳騁、奔跑,向縱深的無極限的世界中走去。朱振洪的《心境》系列作品更像是一場恢弘的夢境,這個夢境將現(xiàn)實虛化,折射出的是一個幻象的世界,而人作為有意識的群體,在幻象面前依然憑借著清醒的意識去作出屬于自己獨有的那份解讀。因而《心鏡》系列作品在藝術上實際上是憑借抽象的符號來讓人主動地揭示人對于時空、宇宙或者自然內(nèi)在的觀照,反而是極為清醒、深刻的。
不僅是《心境》系列作品,無論是表現(xiàn)生生不息的自然力量還是人物精神世界的追往,他都會選擇透過弱化作品中的具體事物而將人自由的想象力調(diào)動,他幾乎以這種放棄任何注解、發(fā)聲的純粹方式來抵達人的內(nèi)在感官世界,邀請觀者一同進入后期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每個人豐富的思想本身成為一支妙筆,在他的作品中再次重新構建起屬于每個人所洞見的風景。正如朱振洪的作品《晨曦》亦是如此,我們印象中描繪的《晨曦》是什么?在這個作品中,我所看到的是天空中萬丈傾瀉而下的寧靜光芒,是萬物蓬勃生長的姿態(tài),是陽光與土地碰觸的那一刻的濃情釋放。是的,正是因為你看不到任何具象的景致,所以你又極致地看到了一切,你的人生閱歷、視野、思想、情感開始在這畫中組合、凝煉,成為你眼中所看到的符號。
在朱振洪的人物畫當中,我們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沒有五官,沒有表情。我們走進如云煙一樣彌漫的直觀色彩當中,揭開隱藏在這色彩中的面紗,而裸露在外的或許不是別的,正是這一個個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千萬個人所見千萬種面孔,每個面孔折射的可能都是自己的千思萬緒。因而,在他的畫作面前,觀者自身成為畫中的素材、源泉,進行隱性的二次創(chuàng)作,被推翻的推翻,重新建立的又是一種屬于個體時代的恢弘景象;因而,觀者與其表現(xiàn)的藝術開始深度對話,剝離外在現(xiàn)實的種種束縛,成為一個真正赤裸但真實的自己。
朱振洪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強調(diào)“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可否理解他的“無為而治”實際上是把這種“作為”的權利移交給觀畫人,卻令創(chuàng)作衍生出更大的藝術表現(xiàn)力。道家的大智大慧正是如此,尊重自然、尊重本真,不去干涉,不去矯飾。朱振洪的作品以看似略去語言的表現(xiàn)方式來建構一種另類的語言,如大音稀聲、大象無形般,以一種類似旁觀宇宙的淡然態(tài)度去呈現(xiàn)藝術中囊括的自由時空。其在藝術中,體現(xiàn)的也正是對于宇宙萬象本質(zhì)的尊重!肚f子·知北游》中有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我想朱振洪老師內(nèi)心的藝術精神正是意欲呈現(xiàn)這種“不言不語”的狀態(tài),萬物且自在,而人亦自在。
任何藝術實際都打上了創(chuàng)作者個人鮮明的烙印。在與朱振洪老師的深入交流中,他豐富、飽滿的人生閱歷,絲毫不受拘束的見解、思想及對人事跳脫表象的深刻領悟,和他擅長的言語表達足以讓我在他的作品中找到與之性情相契合的線索。完全的自由、率性,像一匹在廣袤天地中馳騁的馬,卻永遠沒有倦怠,充滿著高度的生活熱情,在游弋,在挑戰(zhàn),在無止境的自我探索。我想正是這樣一個無所羈絆的內(nèi)在人格,使他走上一條任意自然的藝術道路,在創(chuàng)作的畫面中彰顯無限度的松弛、放任,以無秩序彰顯大秩序,以無形彰顯宇宙大象。這就是他,以極致的方式,呈現(xiàn)一種在豐厚閱歷中被無限壯大的人生視野和恢弘氣度。
他的創(chuàng)作將不存有邊際,也正是這種任意、無垠的揮毫,讓人無論是從視覺上還是思想的體驗上都獲得了一種絕對的自由。朱振洪,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在幾近狂放的“無為”中,恰恰造就了屬于自己的極為強勢而有渲染力的藝術語言。他,還將繼續(xù)這種在浩渺世界中的探索,在取材“宇宙萬象”這種永不枯竭的創(chuàng)作源流里,為藝術與生命的交融樂而不!